以往我寫的文章或者是詩,絕大多數都是談到或憶及母親,但對於父親的敘述倒是少之又少,原因是自小對父親總是有一種親情的「疏離感」。
父親其實並不是那種不顧家,或者是在外花天酒地的男人,應該是父親那種沙文主義的大男人,動不動會對母親大聲斥責,聽大姊提及父親也會對母親拳腳相向。打從我有記憶開始,父親就棄商回家務農了,說是「棄商」,其實是經商失敗,這也是大姊說起的。
在我讀高中時,父親更替他的三弟,我的三叔背負著不小的債務,起因是三叔公司經營不善倒閉,而父親是他票據的保證人。當三叔在跑路躲債後,所有的債務便落在父親的身上,從此父母親得時常面對債主上門的催討,面對這突來的債務,對於務農的父母來說是何其的大呀!但父母親也從未在我面前說到三叔的不是。
然而面對這麼多的債務,家裡多拼西湊的也無法處理,父母親在無計可施之下,只好忍痛的把唯一的一塊水田變賣了,但仍無法全數清償三叔的債務,只得與債主門商議,把債務以打折方式來做償還。
就這麼的,父母沒有了賴以維生的田地,剩下的是一塊在濁水溪畔不太值錢的沙土地,勉強可以種種西瓜及蔬菜,或者到鄰居或親戚的田地做做農事,賺點小工錢,維持最起碼的生計。
那時的我,心裡頭對不負責又跑路躲起來的三叔,有著很深的怨恨與不屑。
而在那時母親又因結腸癌住院開刀裝個人工肛門,讓一家生活變得更拮据,母親也沒因此而更怨天尤人,或許是父親都沒選擇逃避,她身為人妻人母又能如何呢?
在那段背負不白債務期間,三叔不時的左逃右躲的連家也不敢回,我記得父母還曾趁著夜色拿錢到村外的橋頭,給躲債的三叔父子倆。當時的我為此事對父母多所不諒解,為何還拿錢給那個害父母的人呢?如今再想起這樁事,對於父母親的仁慈與寬容感到不捨與敬佩,如果換做是我,我不一定能做得到。
今年農曆年回家陪老父親過年時,父親喜形於色的向我及內人「展示」他新闢的花園,父親如小孩般的說著他是如何花時間,把屋旁一塊原本雜亂無章的空地,清理掉許多的破碎磚瓦,種了不少的花樹,園中還用廢棄的玻璃纖維浴缸做了一個水池,裡頭養了幾對的紅色小錦鯉。
看著父親瘦高的身軀,頭髮也日漸稀白,但看著他一抹稚真講著這花園的精神樣,看不出已是八十幾歲的老人家了。。
這片父親親手開闢的花園,裡頭的花花草草,在他的巧手之下,每株花草長得可是生意盎然。我也是喜歡種種花草植物的,這可能是遺傳自父親的吧!
我的老婆打趣的說這片花園是父親的「快樂花園」,這快樂花園倒是成了我們與父親互動的媒介,父親得意的說起花園裡的花草是怎麼來的,有鄰居朋友養不好的盆栽,也有的是人家送的,他花點功夫栽種後,經過稍加施肥照料後,便已重新抽芽長葉了。
聽父親說著說著,恍若回到小時候父親帶著我到屏東的鄉村替農家耕耘田地的景氣,這時的父親好似年輕了數十歲似的。
母親過世後,我與父親的互動有逐漸的增多,但仍僅是對父親噓寒問暖之類。這一片花園,意外的拉進了我對父親的距離,稀釋了那數十年親情的疏遠感,如今眼前父親已經是八十幾歲的老人了,能與他相處的日子真是愈來愈少了。
站在陪父親種下的五株不同品種櫻花樹旁,心裡期待著當明年的春天來時,這五株櫻花可以綻放出不同顏色的花朵,我們可以在花園裡欣賞著櫻花。